穠華如夢水東流（筆雯集）

冬春軒：2019年9月18日 星期三 澳门日报（新园地）

穠華如夢水東流

    昨天説到納蘭性德的詞，對他的自詡：“自是天上癡情種，不是人間富貴花。”我認為十分準確，他以宰相之華胄，膺皇帝之侍衛，卻像一顆流星，一閃而逝，錦繡年華，只有三十一歲便與世長辭，多少人為他而欷歔。他的一生作品不過三百餘首，光輝遠勝過他短暫的人生。

    且説他的一闋《鷓鴣天》，這應是悲秋之作。詞云：“獨背斜陽上小樓，誰家玉笛韻偏幽？一行白雁遥天暮，幾點黃花滿地秋。        驚節序，嘆沉浮。穠華如夢水東流。人間所事堪惆悵，莫向橫塘問舊遊。”作者以“白雁”、“黃花”二物寫秋色最為貼切，而秋象徵蕭條、破敗。唐胡曾《咏史詩 · 鴻溝》：“虎倦龍疲白刃秋，兩分天下指鴻溝。”秋而又暮，倍覺荒涼。首句“獨背斜陽”的“背”字，堪稱一絕，而背的是“獨”，何其孤單。

    下闋曰：“驚節序”。節序有甚麼値得去驚？原因是“嘆沉浮”。這情形可能是很多人的遭遇，人生不過幾十個春秋，隨着時勢、社會氣候，浮沉無定，漂流無向，確實是“穠華如夢水東流”。他下一個結論：“人間所事堪惆悵”，是一般人的心聲。結語曰：“莫向橫塘問舊遊”。這句話最能詮釋的應是李叔同的曲《送別》，歌詞已記不清是否劉半農所作，其中句云：“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送別》也寫夕陽蕭索：“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晩風楊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觚濁酒盡餘歡，今宵別夢寒。……”納蘭詞問：“誰家玉笛韻偏幽？”答案原來就在《送別》中，笛聲來自“夕陽山外山”。調寄《鷓鴣天》，詞云：

    古道長亭暮色寒，晚風拂柳笛聲殘。樽前一曲驪歌奏，別過離人望遠山。        情款款，淚潸潸，策扶鳩杖話雞壇。韶光逝去留無計，坎坷人生彎又彎。

    冬春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