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原以“寧”而自詰（筆雯集）

冬春軒：2019年11月13日 星期三 澳门日报（新园地）

屈原以“寧”而自詰

    《北齊書 · 元景安傳》有一句話：“寧為玉碎，不能瓦全。”楊炯《從軍行》也有一句：“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像這樣的“寧為”多不勝數。在我們日常生活中的“寧為”，隨處都有。譬如説：“寧生敗家仔，莫生蠢鈍兒。”這是賭氣話，倘眞的家門不幸，生了個敗家仔，可以肯定不會説這句話。也有人責罵兒子説：“寧生舊（塊）叉燒好過生你。”無論説“寧可”、“寧為”、“寧願”，多少都帶點後悔之況味。

    “寧”這個詞語，屈原似乎用得最多。在《卜居》一文中，屈原曰：“吾寧悃悃款款，樸以忠乎？將送往勞來，斯無窮乎？寧誅鋤草茅，以力耕乎？將游大人以成名乎？寧正言不諱，以危身乎？將從俗富貴以媮（偷）生乎？寧超然高舉，以保眞乎？將哫訾（阿諛逢迎）栗斯（戒懼），喔咿儒兒（仰人鼻息，強顏歡笑），以事婦人乎？寧廉潔正直，以自清乎？將突梯滑稽，如脂如韋，以潔楹乎？寧昂昂若千里之駒乎，將泛泛若水中之鳬，與波上下，偷以全吾軀乎？寧與骥骥抗軛乎？將隨駑馬之迹乎？寧與黃鵠比翼乎？將與雞鶩爭食乎？此孰吉孰凶？何去何從？”一連八個“寧”的自詰，深思熟慮，然後作出痛苦的決定。讀過屈原的文章，吃過五月糭，當知屈原在“寧”的自詰後那個答案。

    《小窗幽紀》也有兩個“寧”：“寧為眞士夫，不為假道學；寧為蘭摧玉折，不作蕭敷艾榮。”士夫、道學都是兩類人，然而人豈有眞假？其實是有的，分別在於“原裝”與“扮相”。士夫是一個普通的人，無須扮已是“貨眞價實”；不過道學之士，往往未夠“道行”就要“扮”了，所以有假的冒牌貨。

    蘭蕙、玉石是芳香潔白之物；蕭艾、野蒿，臭草也，以喻不肖。《離騷》：“何昔日之芳草兮，今直為此蕭艾也。”《小窗》是説：“寧為玉碎，不願瓦全；寧餓死於首陽山而不食周粟。”誠高風亮節之表表者。

    冬春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