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於筆與長於舌（筆雯集）

冬春軒：2019年12月13日 星期五 澳门日报（新园地）

長於筆與長於舌

    《小窗幽紀》一段文字是談到文章、語言和詩畫的。對於文章，我也常以“東施”的形象出現。至於語言方面，不但連“東施”的資格也沒有，就是口訥。如今讀到這段文字，深感興趣。

    《小窗》是這樣寫的：“長於筆者，文章即如言語；長於舌者，言語即成文章。昔人謂丹青乃無言之詩，詩句乃有言之畫。余則欲丹青似詩，詩句無言，方許各臻妙境。”且就詩、畫（丹青）先説。“無聲畫”、“無聲詩”與“有聲畫”這些詞語，早有人説過，有聲畫，是詩。因詩中有畫意。元岑安卿《次韓明善題推蓬圖》：“無聲詩生有聲畫，吟咏工夫見揮灑。”而文天祥《翰林權直罷歸和朱約山韻》詩：“閑雲舒卷無聲畫，醉石敲推一色棋。”又方蘷《富山遺稿 · 雜興詩》也説：“屏張前世無聲畫，架插今生未見書。”諸如此類的例子，不勝枚舉。在《小窗》裏，陳繼儒加插自己的意見：“余欲丹青似詩，詩句無言，方許各臻妙境。”丹青似詩，可以做得到，但這“詩”卻是無言的，確實可臻“妙境”。如何的“妙”？相信“聰明人”懂得。

    説到“長於筆者，文章即如言語”，這是實在的，譬如書信，也算文章之類，它就是人言。不過寫信、寫文章，不一定用“長筆”，短筆亦可，而這裏説的“長”不指長短，乃指擅長、專長。他又説到另一個“長”：“長於舌者，言語即成文章。”要是“長於舌者”的是擅長，無可置疑是“藏錦於心，藏繡於口，藏珠玉於咳唾”。倘若如《詩 · 小雅 · 瞻卬》的“婦有長舌”，那就不成文章，而是“維厲之階”（禍害之根）。瞻卬（瞻仰）是一篇譏刺周幽王寵幸褒姒，信用奸邪，斥逐忠良，倒行逆施，天怒人怨，終致亡國的詩。詩共七章，其中第三章寫道：“哲夫成城，哲婦傾城。”詩先説智慧的丈夫足以成城，襯托出“聰明的婦人壞城”，然後陳述那婦人：“懿厥哲婦！為梟為鴟。”（此婦並非孝鳥，而是貓頭鷹。）接下去寫道：“婦有長舌，維厲之階。亂匪降自天，生自婦人，匪教匪誨，時維婦寺！”這裏的“匪”概作“非”解。

    冬春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