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味之交（筆雯集）

冬春軒：2020年1月20日 星期一 澳门日报（新园地）

    臭味之交

    在社交中有一種頗為廣泛的語言：“爆粗”。光看這兩字，好像充滿暴力與粗野。是的，在很多爭拗的場合中，先是動口“爆粗”，繼而動武。不説動武，爆粗也是一種社交藝術，只要爆而不火，粗而不鄙，可以促進彼此友誼，增添親和感，譬如用另一種語言表述粗言穢語，就需要有很高深創造力，慣聽的“X、Q、PK”，是以洋的語音加入中的元素；又如“福你個機”、“福建大學”、“法蘭西皇帝”、“法國大餐”、“荷蘭火腿”、“澳門朋友”，這些都是中西合璧的粗言，卻又是新語。還有一種不能説它是“變文”，卻是變音切韻式的，例如“頂你個肺”，那“肺”正常不過，但經一“頂”，“肺”便產生兩個音。“綠野紅顏”，不但雅而妙，而細味其語，則不堪入耳。舉凡這些，都不能排除其語言藝術之高深。

    日前與諸朋久友飯聚，酒過三巡，有人把廣東《三字經》搬出來，念起來流暢程度遠勝明代右僉都御史袁崇煥。一句句中連續十多個語音俱粗者，自以為了不起，原來“了不起”也是“粗”；更有連續三十餘音爆粗者，堪稱粗中翹楚。至此，哄堂大笑，為之噴飯。

    曾經有歷煉之人告訴我：與貌似高不可攀者交，在大家“摸杯底”時，以漸進式在言語間滲入一些旣粗而又雅的詞彙，打通對方粗鄙的“任督二脈”，便可拆除那道高厚的藩籬。把對方吸納為自己的一類。又如，到地盤工作，不爆粗就是另一個格格不入的另類。

    《小窗幽記》：“吾齋之中，不尙虛禮，凡人此齋，均為知己。隨分款留，忘形笑語，不言是非，不侈榮利，閒談古今，靜玩山水，清茶好酒，以適幽趣，臭味之交，如斯而已。”陳繼儒謂“不尙虛禮”，表現了率眞一面，還有“忘形笑語”，諸如“要騎馬過海”、“今晚有蠏酒”，這些“鄕音無改”“以適幽趣，臭味之交，如斯而已”。言簡意賅，這一章不失為“公關學”。然而這段文字，強調“不言是非，不侈榮利”，才是明訓。

    冬春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