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爸爸的小拐杖
吕明晰
飞来横祸
康峰原来是出租车司机，1997年初冬的一个下午，25岁的康峰，像往常一样，走出了家门，女儿康鑫秋说：“爸爸，你早点回来，我们等你吃饭。”
康峰望着女儿，说：“今天，我一定早点回来。”
晚上7时，康峰决定回家。这时，又有两人搭车，正好顺路，康峰就让他们上了车。
那两个人叫他跟住前面的车，康峰正要问为什么，前面的车突然停了，下来一个人，冲康峰开了一枪。
康峰眼前一黑。
醒来时，康峰什么也看不到，凭着嗅觉，他判断自己正躺在病床上。
住了几天的医院，其它部位的伤好了，眼睛却一直不能复明。医生说，如果治疗得好，还能治好一只眼睛。
康峰全家举债治病，钱花光了，眼睛也没治好。
面对黑暗的世界，面对生活的困境，康峰想到的还是妻子和女儿。妻子来自富裕家庭，从小没受过苦，怎么熬得下去？
他对妻子说：“你带女儿走吧，我不能养活你们了。”
妻子哭了，说：“我不能离开你，这些年，你对我不错。”
为了养家，妻子来到市场，靠卖菜维持生计。康峰非常感动，他也知道，妻子终归要走的。
第二年春天，妻子挺不住了，提出离婚。
康峰同意了。
一切都以无可挽回。妻子带着女儿，把大包小件拎出门，再放进出租车的后备厢。
分手的时候到了，妻子抱着女儿鑫秋，轻声的说：“和爸爸、爷爷、奶奶说再见，咱们走了。”
就在这时，小鑫秋突然挣脱妈妈的，哭着说：“我不走，我爸眼睛看不见，我走了，就没人给我爸夹菜了。”
不论妈妈怎么哄，女儿就是不上车。
见此情景，邻居们都感叹不已，有人说：“既然孩子不愿意走，就别难为她。”
妻子的脸有些挂不住了，突然，刀子气急败坏的打了康峰一个耳光，这一下打的很响。康峰捂着腮帮，愣了。邻居们也愣了，小鑫秋“哇”一下哭了，抱住爸爸的双腿，对妈妈说：“你为什么打爸爸？爸爸没有错。”
妻子跺跺脚，撇下女儿，走了。
人小志强
儿子双目失明，媳妇离家而去，鑫秋的奶奶一下子成了家中的顶梁柱。全家老少三代四口人中，一个脑血栓、一个瞎子、一个孩子，全都没有收入，那段日子苦不堪言。
为了给康峰治眼睛，家里早已倾其所有。有一天，要做午饭，奶奶发现只有一碗米。当时，她就哭了。过了一会，她横下一条心，领孙女去要饭。她想，孙女这么小，跟着壮壮胆、做做伴，也行。
进村入户，三四岁的鑫秋抢在奶奶前面说话：“大娘大爷，俺爷爷有病，俺爸爸的眼睛瞎了，俺妈走了，给俺一口饭吃吧。”
人家十分同情，纷纷解囊。
康家穷，饭都吃不饱，荤腥更是难得一见。邻居家是养鸡的，见她们家过的艰苦，送来一只鸡。在别人家，吃鸡不算什么，在康家，简直比过年还隆重。
鸡炖熟了，奶奶把两个鸡腿盛出来，放在小鑫秋碗里。鑫秋小嘴贴在爸爸耳边，说：“爸爸，我能看见，你看不见，鸡腿好啃，你吃。我眼神好，吃不好啃的。”说着，就把鸡腿夹在爸爸的碗里。
听到这话，康峰一阵难受，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
妈妈走后的第二天，小鑫秋早早地起了床，打了水，拿来牙膏，放到康峰的面前：“爸爸该洗脸刷牙了。”
康峰惊呆了。他怎么也想不到，女儿能够这样细心，她还不到三岁呀。
女儿虽然可爱，失去光明的康峰，还是没有活下去的勇气。有一天，他想出门，脑袋一下撞在门框上，脸撞破了，血流不止。康峰喊起来：“我活着还有什么用？”
女儿连忙抱住爸爸，一边给爸爸擦脸上的血，一边哭着说：“爸，怨我，我没扶着你。”
他抱住女儿细小的身子，不知该说什么。
父女连心
康峰心想，自己什么也不能给女儿，只能拖累女儿。父亲患脑血栓多年，要人伺候。母亲也是家庭妇女，没有收入，本来，他是家里的顶梁柱，现在，却什么也干不了，成了家里的累赘。可以说，全家人没吃没穿。有时，只能削两个土豆烧一锅汤，全家喝。这一切，康峰都认为是自己的罪过。
他越想越恨，有几次，他试图轻生。有一次，他摸到一节绳子，悄悄地来到小树林里，刚摸到一棵合适的树，拴好绳子，却被路过的邻居发现，没死成。从此，女儿就把家中所有的危险品藏到他想不到的地方：菜刀藏到墙缝里，斧子放在水缸后面，甚至连打火机也不让他沾边。
一天， 女儿午睡，他摸到女儿的跳绳，向房后的树林摸去。
女儿可能有一种预感，睡了十几分钟，她就醒来，看到跳绳不见了，觉得大事不好。跑出屋，她问邻居看到爸爸没有，邻居说，他往屋后的山上去了。
小鑫秋哭着往山上狂跑，一块碎玻璃把脚划了一个口子。她顾不得痛，边跑边喊：“爸呀，你在哪里？”
此时，康峰正在树林里寻找一个结实的树杈，挂上绳子，听到女儿的哭喊声，他不敢答应，他真的想死呀。
刚挂好绳子，女儿找来了。
小鑫秋抱住爸爸的腿，哭了：“爸，你别死，你死了，我就没有爸爸了。爸爸，你看不见不可怕，我就是你的眼睛。”从此，康峰打消了死的念头。
再难的日子也得过，一个大男人，总不能养活不了别人，还得靠别人养活。
经过反复考虑，康峰拜一位肓人为师，学按摩。肓人师傅的家离得很远，每天去学习，康峰要坐车，是五路车，有几站路。
头一天，康峰由母亲领着去，来回要花四元钱，这是一笔沉重的负担。康峰舍不得，要自己摸着去，小鑫秋自告奋勇，要领着爸爸去，因为她小，不用买车票。
当时，只有五岁的她，连5路车站的“5”这字都不认识。奶奶连教几天，她才牢记在心。
在人来车往的马路上，一个五岁的女孩，领着一个肓人，显得那样孤单。车来了，女儿扶着爸爸，上车后，又机灵的钻进人群，给爸爸找座位。
在肓人师傅家，小鑫秋对爸爸的师傅，一口一个“爷爷”，叫得比谁都甜，还忙着端茶倒水，抹桌子扫地，深得肓人师傅的喜欢。
回家后，小鑫秋一边帮奶奶做家务，一边讲述路上的所见所闻，还陪爷爷说话，照顾爸爸吃饭。不用说爷爷奶奶和爸爸，就连四邻八舍都夸这个小闺女懂事、知道疼人、着实招人爱、招人疼。
苦尽甘来
有了女儿激励，康峰觉得自己必须坚强起来。为了女儿，为了这个家，他学得非常卖力，常常是汗流浃背，双手红肿。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学会了手艺。第一个月，他挣了287元钱，拿到钱，康峰百感交集。他想起失明后的日日夜夜，想起经历的苦难，想起全家人承受的苦，特别是小鑫秋所受的苦。
他想起来了，有一次，邻居家买桔子，鑫秋也馋了，回来一说，他非常为难，思忖着怎么说，不伤女儿的心，女儿却说：“桔子太酸，我不爱吃。”
孩子哪里是不爱吃，在他没出事前，小鑫秋最爱吃水果，特别是桔子。自从他出了事，女儿一直没吃过桔子。
想到这里，他破天荒地买了
接到儿子的钱，母亲哭了，康峰哭了，女儿也哭了。这一次，他们流下的是欢喜的泪。
第二个月，康峰挣了500元，随着按摩手法的熟练，点明要他按摩的患者越来越多，他的收入逐月上升，靠着他的一双手，，康家终于摆脱了贫困，笑容回到了三代四口人的脸上。
2002年，康峰到长春开了一家按摩院，有时，月收入高达4000元，钱是有了，思念女儿的苦，却让他受不了，他决定把女儿接到长春，在身边生活。
父女团聚了，当天晚上，父女俩说了一会话，鑫秋就睡了，听着女儿均匀的呼吸，康峰感到非常的幸福。
突然，他感觉女儿在动，一个温温的软软的什么在自己额头上碰了一个，然后，女儿转身睡着了。
是女儿的吻，是女儿在睡梦中吻了自己的额头。幸福加兴奋，康峰一夜未眠。
和爸爸生活在一起，鑫秋承担起买菜、做饭、给爸爸洗脚、洗袜子、按摩等活计。有一次，看到爸爸累得满头大汗，她一边给爸爸擦汗，一边贴着爸爸的耳朵，说：“爸，看你累得，你应该再找一个。”
康峰心头一热，故意装傻：“找什么呀。”
鑫秋说：“给我找个妈呗。只要对你好，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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