躱進井底成一統（筆雯集）

冬春轩：2013年12月10日 星期二澳门日报“新园地”

 躱進井底成一統

    《莊子 · 秋水》篇，以河伯與海若的對話為題，兩人共七問七答。其中問答之四是魏牟對公孫龍講述“井底鼃”的故事：“子獨不聞夫埳井之鼃乎？謂東海之鱉曰：‘吾樂與！出跳梁乎井幹之上，入休乎缺甃之崖’……”這是井底鼃（蛙）對東海大鱉的對話。井底蛙很滿足地說：“我快樂極了！我出來可以在井欄杆上跳躍，回到破磚邊上休息；游到水裡就浮起我的雙腋托着我的兩腮，跳到泥沼裡就蓋沒我的腳背；回眸傲視井裡的赤蟲、螃蟹和蝌蚪，卻沒有我這樣的快樂。而我獨佔一坑之水，盤據一口淺井，這就是我最大的滿足和快樂。”可是東海大鱉左腳還沒有伸進去，右腳已被井欄絆住了。大鱉於是吿訴井底蛙說：“千里路的遙遠，不足以形容那海的大，八千尺的高度，不足以量盡海之深。禹的年代縱使十有九年水災，可是海水沒有因此而增；湯的年代，八年有七年乾旱，而海始終不致乾淺，不因時間的長短而改變，不因雨量之多寡有所增減，這也是東海的大快樂。”

    所以說，快樂沒有固定的標準。唐伯虎詩云：“萬場快樂千場醉，世上閒人地上仙。”這是有錢人的快樂；《論語 · 雍也》：“一簞食，一瓢飮，在陋巷之中，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

    《秋水》的井底蛙是擬人故事；居陋巷，簞食瓢飮，是現實中的顏回。現代版本居井底的再不是擬人化的蛙，卻是眞人眞事。北京朝陽區一名拾荒大娘被人發現她二十多年來居於一個枯井底下。她快樂嗎？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她與“萬場快樂千場醉，世上閒人地上仙”者相比，則是赤貧。

    魯迅：“躱進小樓成一統，管他冬夏與春秋”；拾荒婦卻是“躱進井底成一統”。小樓與井底可能有所區別，不過“未敢翻身已碰頭”又是一致的。

    冬春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