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始终把自己当大哥来对待。无论是在社会上，还是在监狱里。是的，虽然我不做大哥已经很多年，我害怕冰冷的床沿。但大哥始终把自己当大哥来对待。现在人不都流行善待自己吗。阳光明媚的一天，大哥终于从阴冷的监狱里走了出来，又重新回到了热闹的社会上。等大哥的眼睛适应了强烈刺目的阳光后，他才发现，这世道早就变了，水浅王八多，遍地是大哥。难免有点小失意，难免有点小徘徊，但在内心里，大哥依旧把自己当大哥来对待。曾经那些波澜壮阔的经历，曾经那些彷徨苦闷的挣扎，大哥总以为会成为东山再起的依据。没想到，却成了一出就要落幕的悲剧。 一张医院的诊断证明，成了大哥的判决书。死刑。说不定今天，说不定明天，也有可能是后天执行，反正就是过不了这个年。我以为我会哭，但是我没有。我又以为我会像孩子一样无助。但是我也没有。任何一种理应出现的表情，诧异，霹雳，浑身战栗。任何一种理应出现的感觉，悲伤，痛苦，天塌地陷。大哥都没有。就在那一刻，大哥恍然明白，自己人生沉重的幕布开始降落，即将遮盖住他的一辈子。这就是明晃晃的现实。说残酷有个屁用。所有的明争暗斗，所有的尔虞我诈，所有的荣华富贵，所有穷困潦倒，最终都是通往一个狭窄的出口。人生除死无大事。大哥想，来了真好，不然我总担心要来。这么想的时候，大哥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物欲横流的冰冷世界看上去温暖多了。 十六岁那年，我被学校开除了，我第一次挥舞着菜刀把一个人砍的头破血流。我浑身哆嗦着迎来了人生中的第一个血脉贲张的高 潮。却与性没有关系。 十七岁那年，我懵懂无知的把一个姑娘拉上了床。还未入港就一泄如注。真真假假的，我在她的身上变成了男人。时至今日我想不起她的模样，一如我再也穿不上少年时的那件花衣裳，但她成了我永远的乡愁。 二十三岁，我有了自己的一家游戏厅，当然，你也可以叫它赌场。那时候开始，很多人叫我大哥。我不赌，我只嫖。因为夜总会不是我开的。 二十四岁，我带着一个女人去了海南，我们在铭刻着天涯海角的大石头下说着永恒的情话，我们在大海里嬉戏，我们在椰林间漫步，我们去了鹿回头。很快一切就有了分晓，我们不是鹿，我们没有办法再回头。 二十五岁，我带领着一帮兄弟蹲在街角，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对面马路上的一个胖子。胖子说，只要他把手包丢在地上，我们就上，不用问青红皂白，直接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把与他争吵的人统统放倒。胖子还说，记住，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你们是路过的。 二十九岁，我有了闪闪发亮的名片，名片上的地址是一栋高楼大厦。我不会再跑到街头砍砍杀杀，我甚至给自己配了一副精巧的眼镜。更多的人开始叫我大哥。只有很少的人知道，我把一个胖子叫大哥。叫的毕恭毕敬。就在那一年，庙里的一个老和尚对我说，德行与容貌都是与生俱来的，你不可能去改变。这句话我在监狱里想起来了，想了整整十五年。 …… 这些散落的碎片就像玻璃渣子，可能耀眼，也可能刺目，随便找根绳子串起来，就是大哥活生生的一辈子。 《红楼梦》里的刘姥姥说，老风流才是真风流。对于过往，大哥说，只恨自己爱冒险，强扮英雄的无谓。大哥总以为自己是英雄好汉真风流。但眼下，风流就要被雨打风吹去了。那感觉，就像一个饥肠辘辘的人等到了一碗香喷喷的红烧肉，连味道都没来得及闻，就被狗叼去了——命运你这只狗啊。 冷清的夜色中，这座城市闪烁的霓虹让大哥觉得眩晕。绝无仅有的，大哥觉得有点孤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