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人物叫超，相当于七哥。七哥前呼后拥之日，超在劳教所里卧薪尝胆。恰七哥灰飞烟灭，江湖做鸟兽散时，超出来了。超出来的时候不是七哥，道上虽小有浑名，终不过三流之辈。但超有勇有谋，一博成名。这样的，超出来后在江湖上瞎晃，身边也有几个泼兄皮弟，但个个面黄肌瘦，有今天没明天，那境况跟没借荆州的刘备不相上下。一天深夜，超坐在南门外的护城河边，抽完最后一支烟，把烟屁股“呸”到护城河里，恶狠狠站起来。 四个老流氓在包房赌麻将。老流氓是过去，现在均有头脸，处于打包装，加盟成功人士组织阶段。老流氓们正投入间，门开了，一把大马刀搁在麻将上，超敞胸露怀，腰里有个大号饮料瓶子，瓶子里的液体老流氓们认识，不是饮料，是易燃物。超说，都他妈道上踩过，你们花天酒地，小兄弟我有上顿没下顿。 人有了金钱地位，最不放心的物件是小命；尤其是刀尖上翻身的老流氓，知己知彼，这种穿草鞋的小光棍，玩起来毫无保险系数。再说那点赌资也算不得什么，不如卖个风度，权当输了。超提着一个黑色方便袋，鼓鼓的，大摇大摆走出包间。 这事情，后来的后来，刑警们才知道。流氓与流氓的过结，用流氓的办法解决，找警察的流氓绝不是好流氓；尤其是老流氓们，如此掉面子的景象，越发不能声张。 但江湖上总有跑光。超如此一博，众猢狲如雷贯耳，无不诚服。接下来，超就是七哥。 关于这个素材——超的事情，其实是废话。到这里，只相当于七哥也或贵仔的翻版，于刑警们来说，不过是多夹了一个阴黑镜头，并无新鲜。至于灭掉一个七哥，又长成一个七哥，可恶的流氓总像韭菜，有人说那是国土局的事情；刑警们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们是镰刀，只管割。 现在，第二个人物出场。 他叫平，是个准流氓。或者说准备做流氓。或者说迟早要成流氓。理由如下：无技；无业；且对勤劳致富不产生信任。准流氓十八岁，刚刚从乡下窜入这个城市；刚刚厮混上两个与他不相上下的猫鱼；还刚刚涉足夜场。他裤兜里有时候没有水果钱，但有水果刀。 事情很简单。是一家迪厅，超哥斜在一个甲座上吐烟圈，心里不快——三条野猫鱼从旁边游过，居然看都不看超哥。超哥现在的身份，本可以不计较此等毛事，只是酒精不依，燃个不息。超哥便打手指，立马有喽啰向三条猫鱼过去，拣最不受看的一条领到超哥面前；一分钟后（因为太短，细节免去），超哥捂大腿，捂不住，第一注血像水枪。 红十字车呜哇呜哇，看见医院大门时，超哥的名字已驾鹤西去。 法医说，股动脉破裂。 有意思的是，那个一分钟，喽啰们都懵了，三二个去扶血人，余下的先不反应，接着猛醒，慌不迭做鼠窜——警察要来了。 刑警们最不满的就是这个，十几个鸟人居然放跑做掉他们大哥的小猫鱼。流氓就是流氓，没有政委的组织就是不堪一击。至于那个驾鹤西去者，刑警们眉开眼笑——这茬韭菜，正要磨刀，却有人帮着割了，爽。 勾起我小说兴趣的，是小猫鱼被缉拿归案之后。 整个审讯过程，刑警们很文明。面前的小猫鱼可谓名震黑白两道，刑警们甚至还在拍手称快。但于小说情节来说，却很不乐观。刑警问，认得被杀人么？不认得。现在晓得不？晓得，超哥。听过他名字没？在乡里就听过，老大。如果认得，敢么？不敢。 刑警们忽然没了兴趣。 而我的兴趣恰恰在此。 我先前的兴趣，是缘于“谈虎色变”的虎其实是条虫。我打算说他之所以成其虎名，乃我等自身先虫之过。或许我还把自己置于高处，借此发挥出诸如民风与血统之类的问题。好在我耽误了，没有造成肤浅之实。而现在，问题已转移到另一个层面，我没能思想到的层面。一只虎，权且是真虎，不识得却无碍，做了便做了；而识过，便做不得。这两样结果，麻烦显然不在虎这里，虎的股动脉依旧是那条股动脉；便是识了，清楚着是虎，一刀过去，依旧呜呼哀哉。这个蛋疼问题，似不在民风与血统之列；有智者说“无知者无畏”，听来很妙，却未解其所以然。于有做小说欲望的人来看，应该是盘算如何“知者无谓”的问题。这问题天大。 我这样想，便动了豪情，决定去试一试。虽然有违背哲学社会学心理学乃至生物学等等科学的嫌疑，但有一处我特放心——不违背文学。 我读过关于文学的一个说法，毫无深奥，大意就是睡不着林妹妹，不等于梦不着林妹妹。 （实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