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谈乡村中学班主任之困惑与出路

 

（作者按：这篇文字长达1万多字，断断续续写了十几天，真不容易。我的出发点是给那些尚处于水深火热中的年轻班主任一点方法和精神上的援助，但回过头来一读，其实我并没有太多新鲜的想法和观点，处理问题也依然是寥寥草草无甚效果，只是一种激情在燃烧罢了。尼采称这种激情为“无用的激情”，甚是。）

 

当了几年的乡村中学班主任，总的来说，失败多于成功，痛苦大于辛苦，我走错了许许多多的弯路，现在回过头来反省自己的带班失误以及所走过的路程，那些曾经困惑心头已久的迷茫无助和放弃抛弃的念头是如此强烈地占据我的内心，随着时间的淡化消逝与经验的积累充实，我也逐渐明白了乡村中学班主任所处的整个失败教育大背景下必须遵循的一些与实际情况相一致的法则。我愿意将我多年来积压在内心深处的心声倾吐出来，与同样处于水深火热中的同行们分享我的苦与乐，同时也希望我的思考能给同行们起到抛砖引玉的效果，走出困惑。下面我将从五个方面来论述。

一、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认识班上所有的学生；

我还清清楚楚地记得，五六年前，我第一次当班主任的时候，由于那个班是无人敢接手的普通班，而且人数高达80多人，站在教室门口放眼一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现在的学生还会是这个样子？什么样子呢？蓬乱的长头发，黑瘦的脸，不干净的衣服，脚上穿着一双年久失修的拖鞋，更让你不敢相信的是，每个学生整体的精神面貌黯淡无光，眼睛似乎永远都睁不开，像是被睡眠不足击打得魂不附体，仿佛经历过了黑暗无边的中世纪从死亡的阴影中走出来的一样。请你务必知道，这就是农村留守儿童的整体生存状态。不管你心中哀怨也罢，愤怒也好，你必须得接受摆在你面前的事实，而且你必须得想办法去改变眼前的事实。在我接手那个班后的第一个月，按照学校的要求收取每个学生一点费用（具体是何种费用我已忘记），我坐在讲台上，一个学生将钱递到我的面前，我抬头看了看他，熟悉的脸，一样的声音，仿佛和他共同走过了许多岁月，但是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这个学生叫什么名字。于是，我把手中的笔和纸递给他，请他写下自己的名字。刚才我自己在本子上写下了某些交费学生的名字，唯独这个学生的名字我在瞬间忘记了，他显得特别敏感，一边接过我的笔和纸，一边在嘴里低声的责怪：“老师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啊！”潦潦草草地写完他的名字后转身愤然离去，表示出对我的极大不满。这时我才意识到什么，在那个学生的心里，他一定会觉得他在班主任眼里可有可无，无关紧要，就像一根生长在角落里的默默无闻的小草。他内心里的失望一定多于怨恨。对这所学校的失望，对这个班主任的失望，甚至也会对自己产生失望。于是，在这种情绪下，他**心思和精力花在学习上呢？一个受过心理打击的人，无论如何也难以在未来的人际交往中建立自信，更严重的是，可能会产生自暴自弃的念头。开学已经过去一个月了，我居然还未能记住班上所有学生的名字，这真是重大的失职。事后我认真反省，其实是因为我无所用心导致的恶果。我总觉得，这么一个差班为什么偏偏落在我头上而不是别人的头上呢？凭什么一定要我接管谁也不愿意接管的烂班呢？他人凭什么有优先权任意选择班级呢?我的怨天尤人的本性再一次像脱缰的野马无拘无束地狂奔，而严重忽略了如何去管理好本来已经病入膏肓的班级。我对当时的失职表示深重忏悔。

如今，每当我接管一个新的班级，在开学初期，通常是在第一周内，我会想尽各种办法去记住每个学生的面孔和名字，尽量能对号入座。比如，在开学注册登记学生的信息时，我一边写学生的名字，一边在脑海里拼命重复那个名字好几次，当我写完了学生的信息时，我已经记住那个名字了，就这样，在注册的两天时间内，基本完成了“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认识班上所有的学生”的任务，但也有个别被遗忘的，也有时候不能完全对号入座的，那么在接下来的班级活动里，比如清洁教室卫生和宿舍卫生，我会拿着花名册一个一个名字地对着点名，这样一来就又加深了印象，甚至可以完全无误地记住了那些被遗忘的学生名字。总而言之，如果你想在一周时间内记住所有学生的名字，只要想想各种办法能够和学生接触交谈，那么要记住几十张面孔和名字无疑是一件轻松的事。

能够在短时间内记住所有学生的名字，我想至少有以下几个好处：一、对班主任来说，以后的班级管理会更加轻松，也更加 容易对每个学生进行全方位的了解；二、对学生来说，无疑会对班主任的记住产生一种被重视的感觉，加强了自己的存在感，每个学生都有这样的感觉进而会形成一种班级情感，而这种情感能够将学生团聚在一起构成不小的凝聚力。三、学生的大部分心思和时间都在教室里度过了，就不会出现严重的逃课旷课等不良现象。凡此种种，好处多多。因此，我建议新班主任在刚刚接管新的班级时，请务必在最短时间内记住班上所有学生的名字。

二、如何快速有效地处理迟到、逃课、早退等不良现象；

迟到、逃课、早退等现象在我们乡村中学是屡见不鲜的事，学生之所以有这种不良表现，一定有它的原因，因此，作为班主任务必要寻找根源，态度平等地与学生一起解决这些问题。在我刚当班主任那一两年时间里，每当我的数学课堂有某个学生迟到了，我总会对他怒目相向，表示出一种强烈的愤慨，似乎要诛杀了那个学生一样，再狠狠地训斥他一番，无外乎是讲一些无用的傻话，比如，“你为什么天天迟到，你就不能来早一点吗？”“你知道吗？你的迟到影响了整个班级的纪律和课堂，以后一定不能再迟到了，否则我一定要重重的处罚你。”“建议你在床头放一个闹钟，闹钟一响就起床嘛。”“来早一点就那么难吗？分明是你懒惰！”如此等等，然后让他回到自己的座位。可是，经过一番训斥后，学生的心情变得无比糟糕了，他**心思专心听课呢？也许他整个神情恍恍惚惚，不知所措。原来迟到几分钟是一件微小的事情，对整个课堂的坏影响也是微乎其微的，但是老师的恶意训斥却带来了相反的效果，这真可谓是反人性的教育。然而，在我们中国的中小学校园里，每天都大面积地发生着类似的事情却很少有教师去反思自己的教育行为而一味将原因归于学生身上。许多年前，由于我缺乏灵活的教育技巧，再加上我个人的性格相当极端，处事完全由自己的情绪主宰而理性与思考则退回到乌云背后了，这样做的结果可想而知了，不仅学生的迟到现象没有得到有效的制止反而加剧了这种现象的发生，有个别叛逆的学生甚至故意迟到或者干脆不来上我的数学课了。后来，我才慢慢地领悟到，想要纠正学生的迟到行为，一定不能采用强硬态度和强制措施，一切与强权挂钩的教训最终都将遭到惨重的失败。后来，每当遇到学生迟到了，我总是向他微微一笑，再用手指向他的座号，表示可以进来，在这个过程中，没有一句话语，也没有一个多余的眼神，完全是一个“纵容”的行为过程。待到下课了，我再走到那个学生座位旁边，询问他是什么原因导致迟到的，这时学生既没有感受到伤害与不适，一般情形下，学生总会老实告知迟到的原因而不会捏造虚假的理由。我依然记得许多学生讲过几种不同的原因，一是刚才我去小卖部吃早餐了；二是刚才我上厕所去了；三是刚才和某班的同学在校园那边一起玩，上课铃响了也没有听见；四是我家离学校太远了，骑自行车也要半小时才能到达学校；五是刚才我的肚子有点痛，到校门口的药店买药去了，等等。我知道这些都是学生迟到的表面原因，根本原因在于学生的自我约束力还不够强大到足以抗拒内在的惰性，而这是可以理解与谅解的，一味地追根究底反而不利于问题的解决，相反，若是以宽容的态度来对待学生的迟到现象，让学生感受到老师不是在批评他而是真心关心他，那么他就一定会以十二分的诚意与行动来回报老师的关爱与教诲，这是不言而喻的。只有理论上的教导和情感上的关爱，对某些学生来说还只是点到为止，并没有真正能打动他和改变他。曾经有这样一个学生，他可以称得上是“迟到大王”了，每次上课铃响后，他还是躲在角落里偷偷地抽着烟，不紧不慢，好不潇洒。等到那支烟即将抽完了，动作娴熟地将烟头熄灭，重重地扔到地上，再朝那个烟头吐两口唾沫，最后才快速地冲向教室，可是这个时候已经迟到好几分钟了。这种故意迟到的学生仅仅依靠口头上的教育是不太可能改变的，即使他口口声声答应下次再也不迟到了，而下次还是照样重复迟到。其实，故意迟到只是厌学的一个前奏，迟到的次数多了，一定会演变成逃课，最后也一定会辍学，放弃读书的机会。对于这种情况，我实在无能为力。因为我认为家庭教育的严重缺失才是学生辍学的根源，学校教育再怎么良好也敌不过家庭教育缺失所产生的坏影响。

对于学生经常逃课的现象，我认为只有两种情形，一是这个学生实在听不懂你的课，每天都强迫他按时坐在教室里认认真真从始至终地听完你的课，那对他来说是一种极大的精神折磨，因此他逃避这种精神折磨是再正常不过的了。至于他为什么听不懂你的课，其原因倒是十分复杂。二是你的课讲不够精彩，不合他的口味，他认为不值得一听，听完你的一节课毫无收获，只是浪费掉了时间而已。对于第二种原因，往往发生在大学校园里，中小学生还没有具备那种高超的自学能力，还没有足够的知识条件去蔑视他的老师。因此，“羊毛出在羊身上”，应该在学生身上寻找原因并进而对症下药。我认为，学生逃课释放出来的第一个信号就是，这个学生已经有辍学的倾向了，班主任务必及早找他进行谈话，找到根源，将这种想法消灭在襁褓里。事实上，在我们乡村中学，逃课的现象从开学初到学期结束，从来不间断过。许多班主任也已经见怪不怪了，想不出有效的办法去杜绝逃课的现象。农村留守儿童，他们的命运掌握在社会在手里而不是老师和家长的手里，我们几乎没有能耐改变他们的命运。不过，我倒是想出了一个怪招，在这里与读者诸君分享，但仅供参考而已。若某个学生第一次逃课后，班主任必须要找他谈话，但请记住，谈话的内容只说三句话就够了，第一句是“现在摆在你面前有两条路，一条是继续逃课，另一条还是继续逃课，请问你选择哪条？”事实上，他没有选择的余地，这是一种特殊的警告方式。第二句是“如果你还是想继续逃课，那随你的便吧。”这就开始动摇了他的信念，促使他反思逃课行为的不正确。第三句是“继续逃课吧，那样的话，我们班从此以后就多出一个位置的空间了。”我不知道这种逆向思维法是否真的有效，我也从来没有这样怪诞地对待过逃课的学生。

三、如何与那些打架、喝酒、抽烟、偷盗、上网的学生打交道；

读者在看到这个小标题后，请不要惊惶失措，更不要感叹世风日下。在我们乡村中学，打架、喝酒、抽烟、偷盗和上网等问题层出不穷，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方式变换万千，令人眼花缭乱。乡村中学的班主任最头痛的事情就是遇到三五个这样的学生，整个班级会 被这三五个学生搞得天昏地暗不可收拾，甚至整个校园也会被横扫得像狂风骤雨戏谑过后那般狼藉。我曾经遭遇过各种各样的学生，有些问题被我解决了，有些问题不了了之，有些学生改邪归正了，有些学生带着抽烟喝酒的陋习走进了社会。在经历过了让人心死的时刻和事件后，终于想明白了那些困扰已久的迷茫和困惑，原来只是一些教育引导的小技巧问题。我愿意通过回顾过去种种不愉快的经历，并借此阐发教育心理学的特殊功用。

先说怎样处理学生打架的问题。三年前，我班有一个男生偷偷地带着一把接近半米长的刀子藏在自己课桌抽屉里，他的目的是为了防身，而不是主动去砍别人。某天中午刚刚放学后，他还在教室里，却被几个仇人找上门来了，瞬间将他团团围住。当时他的座位是在最后一组倒数第二张桌子，也就是教室的角落里。他被围困了，无法突围。因此，他扬起手中长长的刀子胡乱地挥动，却又害怕刺中仇人，他手中的刀子始终没有往上挥动而是刀口朝向地面。由于当时有些学生也还没来得及撤离教室，因而被动的成了围观者，很不幸的是，其中的一个围观者被刀口划破了右手掌背，鲜血溅滴在地板上，后来我察看地板，那些溅滴到地板上的血的形状就像杀鸡时迸出来的鲜血那样，被学生践踏过后只留下淡淡的血痕。这个男生凭着手中的长刀终于成功突围逃跑了，但是从此以后他却不敢再踏进学校门口半步了，他成了那帮人永远不共戴天的仇人。后来在处理这件事时，我和另一个普通班的班主任一同前往这个学生的家里，试图将他引到学校，再和那帮人的家长进行协商沟通解决。我在拙文《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家访》中详细记述了这次家访的经过，在此就不再重复了。打架双方都声嘶揭底地声称是对方首先犯的错，才进行防卫行为的，因此双方都不肯认错与道歉，而他们的家长都是“野蛮人”，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在办公室里狂吼乱叫，互相指责对方，似乎有撕打起来的样子。经过学校领导的努力劝说，他们才最终怏怏不乐地离开了学校。从此以后，我们再也没有见到过那帮学生了。此事就这样不了了之。我们学校领导与班主任在这个过程中也算付出了一点努力，但都没能和平解决问题。那个历经“沧海桑田”的班主任对我说：“处理这种性质严重的打架事件，首先务必独善其身，做到确保自己的人身和财产安全才是智慧的。至于事情的结果如何，那不是我们所能左右的了。”是的，最后我想说的也是这个意思，因为我们除了参与其中之外，真的没有其它任何办法了。

再说说怎样处理学生抽烟喝酒的问题。“烟酒不分家”，抽烟必喝酒，喝酒必抽烟，这两者就像是身子和影子一样形影不离。我们都知道，烟酒有害身体健康，同时我们也知道，国家为了丰厚的税收，只在形式上禁止未成年人抽烟喝酒，而准许成年人干这种勾当。在法律威力辐射不到的穷乡僻壤，未成年学生抽烟喝酒的现象就十分普遍了，就像黄赌毒那样，禁也禁不止。据我目测，我所在的乡村中学至少有十分之一的学生有抽烟喝酒的行为，我以前所带的普通班情况更为严重，要想消灭干净这种不良行为，那是不太可能的事儿，我们每天都可以看到学生肆无忌惮地在公共场合抽烟喝酒，并视之为一种人生极大的快乐。我们乡村中学的班主任甚至学校领导对此似乎都无能为力，那么，我们何不更换一下看待和处理问题的方式呢？也许在那些迷上抽烟喝酒的学生身上施加正确的人生观，说得细一点就是正确的生活观和消费观，其效果可能不会是那么坏。

我还记得，两三年前的我，对学生抽烟喝酒的坏习惯怀着强烈的痛恨之情，我真的恨不得把学生口中的香烟折断揉碎，再将之狠狠地踩在脚下，我真的恨不得把学生身旁的各种牌子的啤酒全部扔进垃圾桶里，让他们闻风丧胆。但事实上，即使我那样做了，也丝毫改变不了学生的坏行为，相反的是，他们以更加疯狂的行动来“报复”我那种强迫性的制止，其中的原因很简单，正处于青春逆反期的中学生，在他们眼里容不得任何与其行为相悖的话语或行动，哪怕是年长的长辈对其强制进行的禁止行为，他们也会不加思考地加以反抗。

不久前，我的一个学生来到学校探望我，他来到我住所的第一个动作就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烟来，动作利索地抽出两支，恭恭敬敬地伸到我的面前，我婉拒后，他居然将那支烟装进烟盒里，再将烟盒也塞入他的口袋里，我随即问他是否戒烟了，他笑着回答，早就不抽了，平时带着一包烟，只是送给朋友而已，这是交际的一种需要。在我的印象里，这个学生以前是班上的抽烟大王，只要是在教室外看到他，他的手指缝里必定夹着一支点燃的烟，耳朵上也必然横放着一支烟，想想看，这个造型多么出众，多么引人注目！由此我联想到在教育学生不要抽烟喝酒时，我认为最好的方式就是点破他的心理需求，让他也知道这只是一种很肤浅的并且让人感到恶心的扮酷而非抽烟喝酒能够促使身体健康学习进步。此刻，我想到了一个十分“毒辣”的招术，也是许多教育专家经常鼓吹的逆向思维方法，就是购买足够的香烟让他在规定的时间内抽完，倘若抽不完，以后就别指望再在校园里抽烟了。这种极端的方法当然不可取，但也许有点效果，学生抽完一大堆香烟后，初步估计他已经对香烟产生巨大的反感了，对某种事物产生反感，还会继续使用它吗？当然，我们应当向学生指出过度抽烟喝酒绝对会损害身体，因此在不能完全摒弃烟酒时，可以适时少量的使用，并且是在不影响他人的情况下才能进行。

再来谈谈如何看待和处理学生偷盗的问题。迄今为止，我所碰到的学生偷盗事件不下于二十起，每个学期都会有三五起偷盗事件发生，其中发生在我所带班级的偷盗事件至少有五起之多。在这里，我想通过例举一个具有代表性的事件来表明我在这个问题上的做法和看法。那是五年前的一个夜晚，大概凌晨一点多钟，我班某个学生伙同他的两个朋友，密谋偷盗学校单车棚里的一辆新单车。据他后来的交代，某天下午他路过单车棚，不小心看到一辆崭新的单车，他就起了坏心，于是说服他的两个朋友，逃出宿舍，潜入单车棚，将锁着的单车扛出来，靠在校园围墙旁，然后一个攀爬围墙，跳到墙外，另外两人将单车抬起，扔到墙外，最后他们也攀爬到墙外，用事先准备好的铁锤将那把锁打开。但是，巨大的捶打声响传到了住在门卫室里的保安，这位保安立即抓获了三个“犯罪人”，并且人赃具获。第二天，这三个“犯罪人”被我们带到了办公室，同时也通知了他们的家长必须来协助处理这起偷盗事件。最后，在领导和保安的一致要求下，三个学生家长各自赔偿500元，作为惩罚。在办公室的走廊上，我看见一个家长使劲地对他的儿子拳打脚踢，致使这个学生跪倒在地板上拼命地哭泣求饶。事后，我找这个学生进行单独谈话。他的态度十分好，首先承认自己的错误，并且表示以后绝对不会再犯类似的错误了。我对他的坦诚态度感到满意，我一本正经地告诉他：做人要堂堂正正，做事要认认真真，学习要勤勤奋奋，从今往后绝对不能再干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一个看起来道貌岸然的青少年，被人家冠以“小偷”“贼”这样见不得人的名号，难道是你的荣耀吗？我还告诉他：人生的路很漫长，自己的生活需要依靠自己的双手去创造，而绝不是偷盗抢劫！难道你不知道那些偷盗抢劫的人最终都被送进监狱了吗？难道你也想尝试监狱的痛苦生活吗？难道你也想让你的父母及亲人为你操心忧愁吗？最后，我对他提出两点小小的要求，他满口答应一定会尽力而为，一是不准违反学校纪律，包括迟到旷课等，二是彻底断绝不劳而获的想法。我深知我的说教色**别浓烈，不能深入他的内心，更不能震撼他的灵魂，效果不佳。不久后，这个学生居然辍学了。我打电话给他的家长，得知他已经去大城市打工了。要彻底改变这样的学生，我实在无能为力，因为这当中的原因非常复杂，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够改变的。我只能在学生还在校读书时，给他们灌输一点为人处事的简单道理，以使他们日后不至于堕落成犯罪分子，如此而已。

最后来谈谈学生到黑网吧上网的问题。距离我所在的中学不到300米的地方，有一个网吧，从地理位置来讲，在那个位置建网吧，完全属于违法行为，听说吧主已经和本地的当权势力搞好关系了，因此网吧能够顺利开业且生意持续红火至今。我们的某些学生，三更半夜潜逃出校园，在网吧过夜已成一种必不可少的生活习惯。学校领导感到无可奈何，我们班主任更是无可奈何。所谓的“思想教育”和“个别谈话”当然无济于事了，坏习惯的力量轻而易举地战胜了说教的力量，我以前经常感叹“乡村教育真的无能”，并不是没有道理的。我想举个实例来谈谈我在学生上网这个问题上的思考和处理过程。某天下午大约三点钟，我像往常一样来到班上查看学生的上课情况，顺便看看有几个学生旷缺课。情况使我十分失望，至少有五个学生旷缺课。班上的其它学生告诉我，上课前还看见某某同学还在网吧上网呢。我怀着满腔愤怒，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赶到那个臭名昭著的网吧，果不其然，那几个学生正凑在一块儿玩游戏。他们看见了我，有点惊慌失措的样子，其中两个学生迅速站了起来，另外三个学生还沉浸在游戏中没有反应过来，我轻轻地走到他们身旁，向他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马上关机，回校上课。我和他们一起走了出来，在经过收银台时，那个银发姑娘朝我瞪了一眼，她的意思很明显，因为我妨碍了她们的生意，但我还是无所畏惧，以鄙视的目光还击她一眼。事后，有一位老教师语重心长地告诫我，以后千万不要再犯如此愚蠢低级的错误了，否则很可能会遭到社会上某些“无名氏”的袭击，至于那些早已无可救药的学生，有必要花费精力和时间去折腾吗？事到如今，我才知道这位老教师“所言极是”。不过，作为班主任，我还是相当严肃和认真地处理学生上网的事。我并没有打骂那批学生，也没有通知他们的家长，因为我深知那样做的话必定会带来相反的结果，于我于学生毫无益处。我们都知道，游戏是人的天性，任何人都喜欢游戏，甚至我们的人生就是一出宏大的游戏，我们不也是时刻都在玩游戏么？那为何学生就不能玩游戏了呢？问题的关键不在于玩不玩游戏，而在于何时何地如何玩游戏。只要玩的时间地点对了，并且不影响正常的学业或工作，那就应当是准许的。君不见许许多多的成年人包括青年教师也将大部分业余时间投入到游戏当中了么？基于这样的认识，我对学生们说：“我知道有许多同学玩游戏很厉害，厉害到把上课时间也毫不吝啬地投入进去了，甚至有些同学连吃饭睡觉的时间也投入进去了，这么奋不顾身地玩，真是厉害。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假如你们将玩游戏的时间和激情投入到学习当中，你们的学习成绩一定比那些实验班的同学还要厉害，因为你们并非天生就是差生，只是因为行走的方向错了。难道你们不相信吗？”听到最后一句话，学生们都精神起来了，眼神也开始亮起来了，我趁势往下说教，“只要你们每次都适当减少一点儿玩游戏的时间，用来学习，并且逐渐养成不玩游戏的习惯，我敢打赌，这个学期末我们班的期末成绩必将超越实验班的！”经我这么煽动，学生们的精神状态果然振奋起来了，“那么，你们能做得到吗？”底下有几个学生马上回应：“做得到！”全班同学不禁大笑起来。我原以为就这样解决了学生上网的问题，殊不知，两个星期后，情况还是一样的糟糕。此刻，那个臭名昭著的网吧依然矗立在那里，依然有许多学生涌向那里，五年前的情况依然没能改变。我只能将原因归结为，庞大的社会负能量与无穷的人之本性纠缠在一起，结出这样令人不安的后果。

四、如何应对性格内向的学生与如何激励成绩突出的学生；

我本人性格内向、孤僻、极端、自负、自恋、自私、懦弱、妒忌、记恨、胆小、猥琐等等，几乎所有的人性弱点在我身上都能找到。这样一个缺点满身的人怎么能够去从事教育事业呢？他所教出来的学生是否也会效仿他的言行或被他的言行污染而变质呢？实话实说，只有那些找不到出路的所谓大学毕业生才会退回乡镇中小学谋一职位混一口饭，真是被逼上梁山，没有选择的选择。我也是这个队伍中的一员。因此，我深感内疚。当然，也有个别乡镇的教师学问极深，素质极高，道德高尚，但都是凤毛麟角寥若星辰。在看清了自己的真面目和周遭环境以后，本着不变的良心在从事着教书育人的工作，实在是无奈。每当遇到性格也与我一样内向的学生，我都感到头痛，不知如何是好。我想找学生进行“单独谈话”，以便了解他的内心进入他的内心，帮助他走出困境，但是，当我每问他一句话时，他却以“是”、“不是”、“好”、“不好”、“知道”、“不知道”等简单的词句来作答，导致整个谈话场面显得十分尴尬，我也觉得有点羞赧。后来，随着与不同类型的人打交道越来越多，阅读心理学方面的书籍也越来越多，我的胆子也变得越来越大了，在公众场合也胆敢大声讲话了，在女性面前也胆敢无话不说了。我的内向性格也逐渐变得外向了。不久前，有一个家长打电话给我，向我讲述她的儿子的各种情况，不喜欢与别的孩子玩耍，不喜欢凑热闹，不喜欢看电视，甚至不喜欢玩游戏，整天呆在家里，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父母不知道他在里面究竟干什么，更令其父母紧张的是，他的成绩在班上总是介于倒数一二三的位置，十分稳定。在电话里头，我告诉这个家长，孩子内向的性格不是与生俱来的，而是由生长的环境决定的，可以改变，不必担心，我还将自己作为例子向这个家长描述我以前在学校和家里的种种内向表现，但经过长时间的“风吹雨打”我也变得有点外向了。家长诚心实意地恳求我一定要帮助她的儿子，我当然只能满口答应。事后，我找这个学生单独谈话，发现没有丝毫作用。第二次我请他和另一个性格外向的同学一起到教室走廊上谈话，我的用意是，将一个活泼的形象树立在他的面前，让他自己领悟。第三次我请了好几个学生和他一起站在教室走廊上胡谈乱扯，他居然也开口说话了。后来，我干脆在我的数学课堂上点名叫他站起来回答问题，虽然他没能够回答出来，但还是勇敢地站了起来，并大声地说出“老师，我不会”然后羞答答地坐了下去。通过一系列的“刺激”措施，这个学生也终于勇敢地开口说话了。我相信，撇开或压抑住人性中的某些弱点，那么人性中的某些优点就会自然而然地涌现出来了。

对于成绩突出的学生，也需要一些心理学方面的辅导技巧，否则学生心中只有自己，没有他人。下面我简略讲述一下我所碰到的情况。某个学生，成绩特别优秀，说实话，我读初一时的成绩比他还要差一点儿，但我发现这个学生比较自私，对许多事许多人漠不关心，整天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的口头禅就是“关我什么事”，每次我听到这五个字，心头都为之一振。“不关你的事？真的不关你的事？”我真的很想在全班学生面前将这两句话大声地说出来，让他感受一下来自群众的鄙视与指责，出于保护学生的自尊，我还是理性地压抑住了自己的愤怒。后来，我在班上实施一个“以强扶弱”的爱心互助项目，特意将三个成绩极差的学生配置给他，并且对他提出了极高的要求：一个月后，如果这三个学生的数学成绩还是不及格，我就拿你是问。他感到压力极大，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我以为他又会哼出那句有名的口头禅，谁知他居然压抑住了自己的自私，满脸通红。当然，现实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顺利，那三个学生的数学成绩进步不太明显，但终归是进步了。我不仅表扬了这三个学生付出努力后所取得的进步，同时也特别表扬了那个成绩突出的学生。我并不知道，他自私的内心是否发生了根本的改变，至少他那句口头禅不再是口头禅了。

五、只有真正深入学生内心与对学生付出真心才会有好收获；

学校一间小卖部的老板曾经对我这样说：“每逢过年过节，总有一批学生扛着许多东西来送给我，比如鸡鸭，大米，水果等。”她的表情十分得意，像是被春风吹绿了的荒草，她又接着说：“我几乎没有听说过有学生送礼物给哪位老师。看来学生还是比较喜欢我。”实际上，我们都知道她对某些学生的关心远远超过老师对学生的关心，因此才会出现学生送礼物给她的现象。老师不关心学生，在我们这里并不奇怪，反而是十分平常的事儿。许多老师包括我也这样认为，大部分牛鬼蛇神式的学生并不值得我们去关心爱护，他们在学校犯下的“滔天罪行”实在不可赦，他们“无法无天”的各种恶行实在可恨。我们**多余的爱心去关心他们呢？须知道，我们乡村中学的教师也是一批无权无势更无钱的弱势群体，处于社会的最底层，忍受着最痛苦的精神折磨，背负着最不可告人的心理负担，又有谁来关心过我们的生活呢？面对这样“两难”的困境，我们该如何是好？

每年都有都有一大批优秀的中青年教师逃离乡村中小学的讲台，奔向诱惑多多的城市。这是事实，也是乡村教师的一条出路。那么，能不能做到既教育好学生又提升自己的实力呢？我想这是可以做到的。实际上，在教育学生的过程中就会无形地提高自己的软实力。因此，我们不必懊恼，更不必忏悔。我的做法是，在任何情况下都绝不体罚学生，绝不辱骂学生，绝不歧视学生，绝不鄙视学生，尽量做到一视同仁，在学生面前表现出教师应有的素质与形象。当然，我也不会使用那些阴险的心计去暗算学生，攻心之法在我看来只是低级的招术，算不上真的教育智慧。现在，我很认同教育家李镇西创造并身体力行的“五个一工程”，即“每天上好一堂课，至少找一位学生谈心或书面交流，思考一个教育或社会问题，每天读书不少于一万字，写一篇教育日记。”假若每天找一位学生谈心或书面交流，何尝担心没有时间和机会深入了解学生的内心世界呢？假若每天上好一节课，何尝担心自己的教学能力得不到提高呢？假若每天思考一个教育或社会问题，何尝担心自己成不了思想家呢？假若每天读书不少于一万字，何尝担心自己的语言表达得不到提升呢？假若每天写一篇教育日记，又何尝担心自己成不了作家呢！归根到底，成功的所谓秘诀唯有两个字：坚持。但是，“坚持”背后的源动力只能是“信仰”了。

 

后记：不管我们年轻人身处何方，大城市也好，小乡镇也罢，决不能把自己当年的理想轻而易举地抛弃了，一个没有崇高追求的人，一个缺乏理想的人，一个养尊处优的人，一个安于现状的人，我只能说这是一个没有出息的人。我们现在依然处于教育的水深火热中，在这个穷乡僻壤穷山恶水之地，度过了我们有且只有一次的青春年华，假如我们依然不懂得去反思自身和窥测所处的教育和社会环境，那真是枉费了上天将我们扔在这个地方的最初用意。

 

2014年7月8日写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