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长安街

雪小禅

我忽然想去长安街，这个念头从凌晨就缠绕着我。我总是心血来潮，喜欢兵临城下，所以我在凌晨动向了，然后奔向长安街。

廊坊离北京只有一个小时的车程。在凌晨三点十分，我一个人坐在出租车上，经过京津唐高速，二十分钟到大羊坊，再过三十分钟，到达长安街。

长安街，依旧灯火辉煌。

我不喜欢白天的长安街。确切点说，我不喜欢白天。白天有太明朗的东西，黑夜让人沉稳，像中世纪浓雾里的森林，有墨绿颜色，那样的黑夜，是我所贪恋的。

而此时的长安街，多么幽静，甚至带着几分的茫然与凄凉。

春夜，风有些寒，人少，更让我感觉到欣喜。是的，我不喜欢拥挤的人群，我更喜欢在这深夜的风里穿行。

这路灯，与我为伴。

这春夜，更深露重。

我忽然想起四个字，胡兰成的《禅是一枝花》中说，风日洒然。而我一个人，不也是风日洒然吗？

我这凌晨的私奔，显得多么俏丽。不，我不忧伤。不，我不失落。我只是想在凌晨来到长安街，只是想看一眼长安街凌晨的夜色。

这片刻的惊喜，不是别的能代替的。

就像一份爱，只有这个人是，换了别人，已然不是。

我想了自己的怪癖，大多是不讨人喜欢的，冷艳的时候居多。我为了我的怪癖，也就少有知己，一个人来，一个人去，倒也习惯了。就像我不喜欢热烈的鲜花，因为嫌它太过热闹。去昆明的花市，两块钱可以买十朵玫瑰，几乎是白送，我仍然是不喜欢，倒是买了一抱干花回来，一大抱蓝色薰衣草，干了的，可是，我觉得有凋落的美。而且，它永远是干不了的，有稳妥在里面。

而此时的长安街，是空灵的，不热闹的。我走到金水桥边，看着天安门，毛主席的像依然这样华美而雄伟，我想起一天的深夜，我听到一个男人对我说过：“我向毛主席保证我爱你。”

这句话犹在耳边，情却已凉。

谁能保证爱情？

爱情是这么虚无，爱情是这么邪门，它可以从天而降，也可以刹那间无影无踪。

我坐在金水桥上，看着天一点点变亮，亮了，就不再是我的凌晨了。人渐渐多起来。是全国各地来看升旗的人，他们如此热切如此激动如此兴奋如此迫不及待地想看到红旗上升，就像我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凌晨的长安街。

更或者，我只是喜欢长安街这个名字。

所以，我用长安街做过小说中男主人公或女主人公的名字；所以，我会来到长安街。长安让我平静而淡定的两个字。我因此，而心生欢喜。

我也因此会一个人突然来到凌晨的长安街。

我以直以为我无所图，可是看到毛主席像的那一刻我才发现，我是来缅怀一句话，一句隔了光阴的话，它曾经让我如此温暖，如今，它让人如此寒凉。

 

也许很多梦想，本就是一块“好百年”的蓝被面，上面画了大朵的艳丽的画，缎子绣着缠枝莲，绣着红嘴鸳鸯，也绣着艳丽的生活，那上面始终是最美的。落到实地上，立刻这般实际起来。与爱无关，与生活无关。

《金瓶梅》中，西门庆看见宋惠莲穿了一件红对襟袄，紫娟裙子，嫌怪模怪样的不好看。于是，给了她一匹蓝底儿四季团花喜相逢缎子做裙子。我一直被这个细节感动，他居然留意她的裙子不好看，可见是爱到了深处。

如今，没有人嫌我的裙子不好看，也没有人给我一匹蓝底儿四季团花喜相逢缎子做裙子，只有我一个人，在长安街，等待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