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苏叶配田螺

卫宣利

他承认自己是一个自私的男人。当年他爱的，是学校里那个漂亮的女孩儿。可是，阴差阳错，他最终娶的却是另一个女子：相貌平平，书读得也不好，见了他，总会把头低下去，像张爱玲说的：“一直低到尘埃里。”如此平凡的女子，怎能进入他的眼帘呢？不过，她说，如果他想留在这个城市，她愿意帮他——她的父亲，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员。

和很多农村孩子一样，他对城市有着近乎痴狂的迷恋。可是，想在城市里站稳脚跟，谈何容易？竞争激烈的工作，几十万一套的房子，如果有捷径可以缩短这个努力的过程，当然要试试啊。

忍痛割爱，从此，他和她走到了一起。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舒适优越的工作，安逸的小家，他原本就有才，又放在了合适的位置上，事业很快如日中天。

可是，他不爱她，她也心知肚明，却从来不说。原以为她那种家庭出来的女孩儿，哪怕资质平平，也必定有些傲慢。但她是样一个温柔贤淑的女人，默默地料理家务，妥帖的侍奉他的双亲，还做得一手好菜。

婚后第一次下厨，她做了炒田螺。那田螺肉质丰腴细腻，入口清香，鲜美异常。她看着他吃得满头大汗，，也不说什么，只是笑，笑的心满意足。从此，她便爱上了吃炒田螺。

她只有一点很怪异，家里的阳台上，从来不种其它的花，只种着一种紫色的植物。秋天的时候，它会开一些紫红色的花，很平凡的花草而已，却被她当成宝贝一样。有一次，他问她：“这种花叫什么名字？”她淡淡的笑着答：“紫苏叶呀。”

33岁时，他的公司已经有了相当的规模，他本人也儒雅俊朗，风度翩翩。她从来没有和他在公众场合露过面，不断的有漂亮的女孩追求他，费尽心机的打听他的太太。他只是淡淡一笑，不回答。她也知道他有一批仰慕者，却从来不对他说什么。像很多普通的夫妻一样，他们有时候甚至整天不说一句话，日子过的很平静。

一天，她突然病倒了，生病之前就一直说胃疼，吃不下东西，他却没有在意。把她送到医院后，医生责怪他：“她有严重的胃病，你不知道？多给她吃养胃的东西，好好养养。”

她很快的消瘦下去，他忧心如焚，守在病床前，问她想吃什么。她说：“炒田螺。”

    他去菜市场买田螺，笨拙的挑来挑去，旁边一想买田螺的人问：“是第一次买田螺吧？不要挑太大的，不容易入味，也不要太小的，吃起来麻烦。要拇指大小的刚刚好。”他这才想起来，他每次吃田螺，果然是大小均匀，拇指大小的。那人又叮嘱说：“回去不要马上炒，用清水泡上两天，在盆里滴进几滴油，最好隔几个小时换一次水，还要用剪刀把田螺的尾巴剪掉，冲洗干净后，再下锅炒……”

他呆呆的听着，没想到，他经常虼的田螺，做起来竟有如此繁杂的一道程序，这套繁杂的程序，她竟持续了十几年。

他把炒好的田螺送到医院里，喂她吃。看着她微微皱起的眉头，他紧张地问：“这田螺，吃起来是不是有泥腥味？”她笑着说：“我忘了告诉你，田螺是要和紫苏叶一起炒的。紫苏叶配田螺，就是要消除田螺本身的泥腥味。”她把头转向窗外又说：“紫苏叶这种平凡的植物，配了田螺，能让田螺去腥提味，更加鲜美可口……有时候，两种东西配在一起，其中一个，就是为了成全另一个。”

一瞬间，他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了一下。

他把公司的业务交给下属打理，一心一意的在医院照顾她。他买了食谱。笨手笨脚地灶台前，煲各种各样的粥……一个月以后，她被他养的面色红润，娇美如花。

他接她出院回家，她推开家门直奔阳台。那些紫苏叶，果然被他照顾的很好，枝繁叶茂。叶面上泛着蜡质的光泽。她笑了，回头对他说：“可小看了这紫苏叶，有时候，它能做到人做不到的事情呢，比如，拯救一段婚姻……”

她笑了，却忽然落下泪来。他拥她入怀，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的妻子是如此的睿智、美丽的一个女子。